葉懸光一路悠閑地朝裏走去, 教會中到處都有倒下的病人甚至是屍體。她有的時候會出手救一兩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是視若無睹地朝裏走。謝如期看著她舉重若輕的態度，試探著問道：“上神, 您的能力是又一次提升了嗎？可以判斷他們是否是真心悔悟？”

葉懸光：“沒有啊，我就算真能操控腦細胞了, 那也不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啊。”

謝如期：？？？

葉懸光：“是亞德裏安早就潛入了聖城加德工人群體中。他以一個外來難民的身份混入工人之中，教給他們不依托於虹石的土槍和蒸汽機制造方法, 同時煽動民心, 目前他已經糾集了一批地下民兵隊, 他們遍布聖城加德的各個工廠, 幫我提前探聽了情報。剛才的那些人都是罪名比較輕的。放過他們也無所謂。”

謝如期：“……”

葉懸光淡定說道：“再強大的神都不可能洞察人心做到事無巨細，我們終究要離開這個世界，在那之前，我們只能做一把可以讓那火焰燃燒起來的催化劑。自此之後,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說話間，他們已經抵達了禮拜堂。這也是大主教最常出現的地方, 當他們進入房間的時候，率先被吸引的不是站在神像前祈禱的背影, 而是環繞在巨大機械神像旁邊的數千支燃燒的蠟燭。

就像是傳說中魔法學校照亮禮堂的懸浮蠟燭, 只是其中的相當一部分已經熄滅了，剩下的也有一半以上冒著詭異的綠色火焰。只是最上方最大的那一支卻依然穩定明亮, 火焰也是無瑕的純白。神像前方的人轉過身來, 他正好站在那支巨大的蠟燭下方, 明亮的火焰照亮了他蒼老慈祥的面孔, 配合著他身後高大的神像, 他看起來真的像是一位無瑕的神之使者。

最重要的是, 他很健康，那張臉上看不到任何病色，也沒有青色的黴斑。

“看到我的樣子，是否覺得很驚訝，邪神？”

“確實驚訝，因為我明明向你精準投放了最多量的病毒。”葉懸光用手杖輕輕敲了下地面，一股灰霧悄無聲息隨著風朝大主教彌漫過去，只是在靠近他身邊的時候，霧氣中的小機械人開始無聲崩解，最終在進入大主教身體裏之前變成了零件和粉末。

“我沐浴在神恩之下，任何邪惡力量都無法靠近我，所以，你的邪神之力對真正的信徒是沒有用的。”大主教的聲音依然溫和，“你看這些熄滅的蠟燭，你已經殺了這麽多人，還不能平息你那顆罪孽之心嗎？”

他站在光明之中，須發銀白，面目慈悲，看上去就像是鄧布利多如來佛祖和甘道夫的集合體，和躲在陰影中戴著怪異面具身上不發光也沒有傳說加身的葉懸光相比，確實看起來逼格高了不止一點。

葉懸光微微低下頭，心念一動，一身金光的謝如期就出現在她身邊。

謝如期身形緊繃如一把出鞘利劍，戒備地看著前方的大主教：“上神，需要殺了他嗎？”

“不，先留著他還有用。就是……雖然身為人類的我覺得剛才那段對峙毫無問題，可是身為下神的鳥嘴醫生似乎覺得我在氣場上落了下風，所以需要把你召喚出來平衡一下。我很抱歉，可我控制不住。”

謝如期：“……”

一身金光的謝如期在光效上平衡了對面的排場之後，葉懸光那顆屬於神的攀比之心終於冷卻下來，她冷笑一聲：“罪孽之心？如果我代表著罪孽的話，那麽死去的那些人又算什麽？”

“利頓侯爵，強行占據自由民土地200公畝，用於修建溫泉山莊，致使100多戶自由民淪為無產貧民，一個冬天凍餓而死人數達到200人。而在這個時候，他正在他的山莊中享受溫泉和農莊進獻的葡萄酒。

“羅蘭大公爵，偏愛十三歲以下的幼女，每年都要求扈下領地進奉一批‘聖少女’供他享樂。公爵夫人也寸步不讓——她相信處女的血液能讓她永葆青春，因此也會掠奪一批十七八歲的少女取血沐浴。

“還有霍普頓公爵，護教軍隊長查爾斯……他們做過的事情，我這裏都有。如果我代表罪孽，這些人做過的事情，又算什麽？”

她一步步朝大主教走去，步子很慢，每走一步，就會說出一個人犯下的罪行。那都是亞德裏安他們查出來的事實，每一個人的身後，都是平民階級的累累白骨和絕望慟哭。

大主教依然垂著眼站立著，燭光閃爍，莊嚴神聖。

“他們是神眷之子，性命豈能與普通瓦礫相比？還有你也是——雖然是邪神，可畢竟是來自上界的存在，如果你願意，你在這裏也會和他們一樣高貴——”

他朝著葉懸光伸出了手，神像的陰影和燭火的光輝共同營造的氣氛下，就像是真正來自神界的邀請。

葉懸光卻冷冷笑起來。

“神真的存在嗎？”她擡頭看著高大的機械之神塑像，“祂——或者說是它，真的曾經以活著的身份存在過嗎？”

僅僅是一句話，就讓大主教臉上的表情頃刻間崩塌。就好像是有人往瓷像臉部扔了一塊石頭一樣，原本的慈悲和寧靜碎裂成猙獰的鬼臉。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吼道：“神當然存在，聖拜倫就是在祂的庇護下建立起來的，你怎麽敢——”

“是在一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支持下建立起來的，對吧？虹石、滅神槍、還有不知名的綠色石頭……都遠超過你們能掌握的‘蒸汽文明’，所以，這些東西數量有限，且不可再生。你們的力量比起當初一直在削弱，正是因為如此，你們不允許新的技術發展起來，你們深深恐懼會有人掌握比你們更加先進的科技，從而取代你們的地位……”

“閉嘴——”

本來只靠燭火照明的大殿內，忽然亮起了數百道更加明亮的光線。猶如幾百只眼睛忽然睜開，所有的目光都對準了站在中間的葉懸光。原本身邊仿佛總有陰影縈繞的鳥嘴醫生一瞬間身周雪亮，她站在光亮中央，原本高大的身形此刻竟然顯出幾分煢煢孑立的孤獨來。

“上神！”

謝如期提劍就要朝那些“眼睛”沖過去，可身形還在半空，就被後面的一股力道猛地拉下來。他半跪著落到地上，擡眼就看到黑色瘦高的身影擋在他面前。腦海之中葉懸光的聲音冷冰冰響起來：“退後，這不是你能接觸的東西。”

謝如期的身影強行被化作金光消散，他最後聽到了頭頂和大殿外同時傳來嘈雜的爆響聲，然後，數百道亮白的光芒射穿了鳥嘴醫生的身體。

看到這一幕的不僅是目眥欲裂的謝如期，按照之前的計劃選擇今晚行動的亞德裏安剛剛帶著一群工人殺入禮拜堂，就也看到了光束洞穿他們的神祇身軀的畫面。

他的神祇，祂從黑暗中走來，手中的燈火卻把所有人都拉入了光明。祂像夜色一樣沈默，也像夜色一樣溫柔，平等地給予所有人一個共同的美夢。他，絲黛菈，金，約克……雖然他們在不同的領域奮鬥著屬於人類自己的未來，可瘟疫之神的存在就像是黑夜之中一盞溫柔的燈。無論他們什麽時候感覺到迷茫，回頭都能看到祂在那裏。

可是現在，溫柔的夜幕被銳利的光刺破了。

“冕下！！！”

沖進來的工人們怒吼著，手中的槍朝著大主教和頂端的那些“眼睛”射擊著。可沒有用，射向大主教的子彈全部被一道白色的光擋了回來，而射向穹頂那些“眼睛”的，則根本沒有靠近就被熾熱的高溫熔化。

葉懸光的身體被光束撕裂、散開。衣服裏面確實是沒有實體的，可那些黑霧卻並未消散，它們懸浮在空中，如同一縷縷煙霧一樣，瘟疫之神那怪異的聲音依舊從這些煙霧中發出來。

“閉嘴？你是怕我說出聖拜倫所謂崛起的真相嗎？我猜，在幾百年前，那個還只是叫拜倫的灘塗流浪兒應該是發現了一件東西。也許是外星人，也許只是一艘飛船、一架機甲……不管它叫什麽，它當時應該已經損毀了，功能不完整，資料也不全面。拜倫在它裏面發現了一些東西，你們一直當寶貝留到現在的滅神槍也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也是靠那些東西戰勝了當時的各個強大國王，建立了現在的聖拜倫。他也曾經試著把自己掌握的東西向世人傳播，如今各地都在使用的虹石以及蒸汽文明就是證據，可是，也許是他年紀大了想法改變了，也許是他的後代覺得這樣不公平，最初的聖拜倫變了樣子……”

“是第三任大主教的時候！”亞德裏安突然嘶啞著聲音說道，“機械神教歷史中記載了，拜倫沒有子嗣，他親自選擇了繼承人，可這位直接讓他的兒子接替了他的位置。第三任大主教認為他們必須維護神的權威，因此主持了政教分離，政務部負責維持聖拜倫的運行，機械教會則只負責維護機械之神的神聖不可侵犯，他們宣稱世間一切均為機械之神所有，包括知識和虹石礦，他們掌握著強大的護教軍，沒有人敢反抗……漸漸地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啊，你看，果然是越缺什麽，就越是強調什麽呢。”葉懸光看著大主教鐵青的臉色，溫和地說道，“第三任大主教已經感覺到了機械神教如一潭死水一樣不可能進步了，可他沒有思考著如何在懸浮的科技下方築牢屬於人類的基礎，而是把全部人類都關了起來。或許他在那時已經看到了現在的現狀——神的饋贈已經被耗盡，聖城加德周圍只剩下劣質虹石礦，就算能將劣質虹石消耗時產生的毒霧傳送到蘇克夏這種地方，你們又能撐多久？就算沒有我出現，這樣的教會也是註定會自己消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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